如果你去看望那些刚生完宝宝的母亲,她们对疼痛的描述通常会有这样的字眼:“再也不生了”。一位朋友甚至恳求我说,如果以后她还想生二胎,让我一定要劝她放弃。然而几年过后,她还是一语成谶,二胎的预产期又到了。
这样的事情通常会告诉人们,女人总是会忘记疼痛的滋味,因为大脑已经删除了那时的记忆。从进化的角度来说,忘记分娩疼痛的意义是为了防止它会阻止人们再度生产。但不幸的是,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就拿分娩来说,一项2000年之前进行的研究综述发现,女人并不会彻底忘记分娩疼痛——或是她们经历那场疼痛的强度。尽管这是一个很难研究的课题。人们有一套疼痛分级的标准,但鉴于分娩会持续数个小时,参与者关注的是生产或分娩研究的哪个部分,往往并不明晰。就连每个人在疼痛中的宫缩周期也是不同的,因此对整场分娩的疼痛分级永远都不会是轻而易举的。
人们能做的,也就只有检查女性个体对于疼痛的记忆会不会随着时间发生改变了。瑞典进行了一项有两千名母亲参与的研究,比较了母亲们在产后两个月和产后一年对疼痛记忆的分级。
结果再一次证明了多数女性是不会忘记疼痛的。其中60%的女性在产后两个月和产后一年对疼痛的分级都是相同的。事实上,只有三分之一的母亲在产后一年忘记了产后两个月时她们曾认为分娩有多痛苦。
更有18%的母亲一反常态——一年之后,在她们的印象中,分娩的经历变得比此前更为痛苦。
重写历史
五年之后,研究人员再次回访了这些母亲们。目前来看,一些女性对分娩疼痛的记忆确实减弱了——大约有一半母亲作出的疼痛分级比产后两个月时的要轻——但对于那些将疼痛等级划分得更高的母亲而言,疼痛的记忆并未消散。然而这未必是件坏事。一些研究发现,那些记得分娩疼痛的女性把这样的经历看作她们一生的成就。“如果连分娩疼痛都能忍受,这世上就没有我处理不了的事。”
但疼痛不会随时间改变的说法还是会让人觉得讶异。那是因为数十年有关记忆的心理研究表明,每次回忆的时候,我们都会稍稍重塑自己的记忆。我们的记忆并不像可供浏览的DVD数据库,如实重播过去发生的事情——相反地,原有的记忆场景与我们每次讲故事的方式都会有所不同。分娩疼痛是一种有目的的痛苦——按照理论来说,只要孩子能够平安出世,这种积极的结果就会减轻人们对疼痛的记忆。然而很明显的是,尽管面对着新生儿降临的大喜事,有些母亲仍旧不能忘却分娩的痛苦记忆。
如果这种“积极”的疼痛强度都应被忘记,消极一点的疼痛经历又会如何呢?
有些时候,知道疼并记住痛苦的原因至关重要——这样的记忆保证我们的安全,防止事故再次发生。比如说,开食品罐头时划伤手指会让你在下次准备晚餐时变得更为谨慎。 或者是像我一样,因好奇火坑旁的金属环有没有变得特别热而用手指去触摸的,你可能就再也不会那么干了。悲催的是,那时候我已是而立之年,而不是五岁顽童。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有了这些阻止自己经历疼痛的记忆,人们就可以避免经常灼伤或划伤的危险。因此,我们大可不必去忘记疼痛。
跨门槛时磕到脚趾或者关门时夹了手指,都会使你在想起这段记忆时感到畏缩。2006年,亚利桑那大学医学院宣称这样的反应源自一种名为KMzeta的分子,他们认为该分子强化了负责学习新事物的脑部神经原之间的联系——也在痛苦经历之后催生了身体的敏感性。他们用小白鼠证实如果阻隔了脊椎中的这种特殊分子,就能够清除小白鼠对疼痛产生的额外敏感性。然而,其他研究人员则对这一发现提出了质疑,证明生来就没有PKMzeta分子的小白鼠仍然能够感知疼痛。
一些与就医流程相关的不适或外伤疼痛又该如何解释呢?在清醒镇静状态下做结肠镜检查时,常会让患者服用一片名为咪达唑仑的药剂,以便使患者不紧张,同时增强顺行性遗忘——从而无法创建新的记忆。患者在检查的过程中可能会因为不适而抽搐扭动,但医生却希望他们在事后不会记住任何有关检查痛苦或不适。
挥之不去的痛感
对于这种方法的道德与暗示,人们提出了质疑。在去年发表的一篇论文中,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州皇家儿童医院麻醉师安德鲁·戴维森 (Andrew Davidson) 警告道,尽管类似咪达唑仑这类的药剂会让患者很难形成有意识的记忆,但它们却会留下完整的暗示。这些暗示也是会影响我们的记忆,即便我们不会有意识地去回忆。这样,在我们实际上已落下这些记忆时,在面临同样的处境,我们就会扣紧衬衫或者夺路而逃。令人焦虑的是,戴维森说道即便你不会记住结肠镜检查,“在路过一个花园用水管时,你还是会觉得出奇地不安”。 如果在病人服药之前就对这种情况做出提醒,就道德而言会不会好一点呢?
为了减轻患者在全身麻醉中醒来这一特殊情境的心理创伤,甚至有人建议麻醉师应该在病患清醒时立即让其服用咪达唑仑,以阻止其形成有关该检查的记忆。然而这却只能清除药剂生效后的记忆,而不是从清醒那一刻开始的记忆。
使用此类药剂的道德性还会被持续讨论。不幸的是,人们一直考虑的事实彰显了这样的事实:对于那些生过孩子或者经历过其他痛苦的人而言,忘掉疼痛本身就是一个谬论。